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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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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生日宴之後,康盂樹這個人就好像在黎青夢的生活中消失了。

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去了外地跑車,總之在寥寥兩次的沈船教畫中,都只有她和康嘉年兩個人。

她也沒想找康盂樹,直到收藏家買畫給她的定金到了帳。

按照約定,她需要支付一筆錢給他。於是當天晚上她才再一次敲開康盂樹的微信頭像,轉賬給他。

過了一個小時後他接收了這筆錢,沒回一個字。

這就是時隔了好幾天後他們的再一次對話,沒有任何多餘的內容。

剩下的錢,黎青夢應該轉給高利貸那邊,畢竟到了第一期的還款日。但錢還沒湊夠,這點定金只是杯水車薪,何況黎朔剛動完手術,還需要住院一段時間,住院費仍是一筆不小的開支。她便將這筆錢扣下來給了醫院。

但不知為何,高利貸那邊只是通知她還款,對於她延遲未交的事並沒有催。

黎青夢內心奇怪,猜想是不是往後順延,可以多拿點利息?但她不敢問,怕問了反而讓他們來催。

結果令她沒想到的,不催是這幫人根本不在意線上催款,因為知道根本催不到。

他們直接線下來到了南苔。

當陌生的電話打進來時,黎青夢預感到這是高利貸的電話。

她深吸一口氣接通,對面輕飄飄道:“黎小姐啊,第一期到期日都過去好幾天了,你打算什麽時候還啊?”

“……我還有幾天有筆錢會進賬,你們再寬限我幾天,可以嗎?”

“這話我們都聽膩了。而且我們不是寬限你幾天了嗎,你還拿不出錢來?”

黎青夢這才知道,延遲的這幾天是他們故意拿捏自己的一種手段,讓她更加沒有理由拖下去。

“我們剛才去你家轉了一圈,沒人,你在哪兒呢?”

“……我正準備回家。”

“哥幾個在吃飯,先來付個飯錢。”那人撂完電話前說,“不來你後果自負,別逼我們去你家貼大字報。”

他報了飯館的地址,就在途徑她家的那條路上。

黎青夢匆匆地和老板說了句有急事,從美甲店奪門而出。

她汗流浹背地趕到飯館,遠遠就看到三個男人揉著圓滾滾的肚子,在店外的圓桌邊坐著吞雲吐霧。

旁邊幾桌的人似乎察覺到他們面生且不好惹,都紛紛坐到了店裏,顯得這一桌尤為紮眼。

黎青夢把車子停在路邊,其中一人朝她的方向噴了口煙,說話的語氣像含了口痰,聽著非常難受。

“行,來得還挺快。”

黎青夢開口就說:“如果我替你們付這筆晚飯錢,那這筆錢算在利息裏嗎?”

男人把煙一掐,臉色顯出不耐煩。

“要不是你不交錢,哥幾個至於跑到這破幾把地方來?你請個晚飯還逼逼?”

黎青夢的牙關暗自發緊,她已經能感覺到從店內傳來的看戲視線,窘迫被一股腦挖開來,不知道可以往哪裏藏。

“……好,我請你們。那能不能拜托你們再給我幾天時間。”

男人拍腿狂笑:“一頓飯錢你就想有這種好事啊?到底沒上過大學的是我們還是你啊哈哈哈!”

黎青夢調整了下站姿,背對店內,剛想開口,擡眼看到了街對面一張有點眼熟的臉。

……好像是早前,說要和她做朋友,卻被她說還不如去投胎來得有可能的那位。

她還記得他叫章子。

被他撞見這樣的場景,黎青夢腳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冰面徹底四分五裂,頓時墜入冰層深淵,渾身僵硬。

除了難堪還是難堪。

黎青夢避開和他對上的視線,接著對那三個人壓低聲音無力重覆道:“我保證我一定會還的,真的再給我多幾天的時間……”

她還沒說完,章子忽然走到她面前。

黎青夢一驚。

他撓了撓頭,並不太擅長撒謊地說:“我說你去哪兒了,不是大家夥約好的麽,就差你了。”

他刻意咬重大家兩個字,估計是想讓那三個男人知道他們人還有很多,並不勢單力薄。

黎青夢一時間沒接話。

她驚訝於他的解圍,也在猶豫如果接話是不是就會將他拖下水,幹脆保持緘默,一邊悄悄伸手推了推他,示意他走。

這個動作反倒讓章子些微的動搖變得堅定,他更用力地擋在黎青夢身前。

說話的男人拍著桌子嚷道:“你誰啊?這女的欠我們錢,如果你不是幫她來還的趕緊滾!”

章子略慫地一縮脖子,開口的底氣明顯不足,但還是沒走。

“人家不都說了會還嗎!你們三個男的圍著一個女人可勁欺負就要臉了是吧?”

“你小子是不是找揍?”

這話一落,椅子嘎吱一推,男人們紛紛站起,身板和章子形成鮮明反差。

章子小腿肚子一顫,梗著脖子強撐:“草你們知不知道南苔這地盤誰罩的?我大哥!你們不打聽打聽就來,搞笑,還不知道最後挨揍的是哪個傻逼!”

說著,他趕緊把手機塞給身後的黎青夢,小聲說:“趕緊打電話給通訊裏叫阿樹的。”

黎青夢楞住:“阿樹……?”

腦子裏冒出一個名字同樣帶樹的人,總不會是他吧?

“他打架厲害,我一個人應付不來的,快!”

“不打110嗎……?”

“別打!這樣我也會進局子喝茶的!”

章子倉促摞下這句話,就和討債的三個男人扭打在一起,滾進了旁邊的小巷子。

黎青夢看著手裏的號碼,害怕撥出去真是那個人,但眼下也沒有別的選擇了。

對面很快接通,懶洋洋道:“章子?”

……果然是他。

黎青夢擰著眉頭,定下神快速地報了地址說:“他讓我向你求助,對方是三個人挑他一個……”

康盂樹當下並沒聽出她是誰,只是覺得有些耳熟,註意力全在她的話上。還沒聽全就心道不好,立刻把電話一掛,碗筷一擱,從家裏奪門而出。

黎青夢還想打過去跟他說清楚,這人已經不接電話。

不到十分鐘,黎青夢就看到街拐角一輛車風馳電掣地開過來,車上的人黑色夾克,不戴頭盔的臉在風中充滿戾氣。

他甚至都沒看見黎青夢,車子擦著她過去,開到一堆撞得歪七八扭的桌椅邊,直接把未熄火的電瓶一扔,聞聲朝傳來動靜的巷子裏沖進去。

黎青夢攥緊手心裏的手機,一顆心提起來,探出頭暗中觀察,打算如果收不住局勢,她就立刻報警。

她目視康盂樹沈著臉走進巷中,隨手抓住其中一個男人的後背,抄起巷子邊的垃圾桶面無表情往對方頭上倒扣下去,接著不給人反應,直接一屈膝把人扣倒,摁翻在地拳頭猛往鼻梁上砸。男人的鼻血頓時噴出來,沾濕康盂樹發白的指關節。

剛剛章子還被壓著打的局勢頃刻扭轉。

另外兩個男人松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章子,憤怒地朝康盂樹圍攻,一個人架住他一邊胳膊,剛被打狠的男人從地上爬起來,罵罵咧咧地同樣往康盂樹鼻子上招呼。

康盂樹沒給他機會,手被壓制,但腿可沒有。擡腳就往他肚子上猛踹。

章子緩過勁,振奮地沖進局勢幫康盂樹的忙,把架住他的人拉開。

眼見康盂樹游刃有餘地將那三人幹翻,黎青夢一直緊扣的手心逐漸放松。

章子說得果然沒錯,康盂樹很擅長打架,其實在素城的酒店那會兒就能看出端倪。他對人下手時的力道又準又狠,要不然也不能一招就把李溫韋打暈。

可就在黎青夢放下心時,剛開頭被打得最狠的那個男人悄無聲息地側過身,摸到地上滾過來的酒瓶子,陰險地從後背往康盂樹後腦勺猛摔。

一聲悶響,酒瓶碎濺。

康盂樹的動作也隨之阻斷。

幾道殷紅的血粘稠地從額頭上蜿蜒下來,他身形晃了晃,瞇眼看向摔他的人。對方見他沒倒下,手上武器也沒了,不禁被這一眼看得方寸大亂。

康盂樹無所謂地拿手臂往額頭一擦,血跡混在黑色夾克裏看不出,仿佛壓根沒流過。

他彎腰拾起地上碎掉的玻璃,將鋒利的一面在手指上割了割,看著呲啦一下劃出的血痕,確認它的鋒利程度後,吮了下往地上吐掉,勾起笑道:“行啊,玩真的是吧,來。”

那三人見他狠到不要命的程度,氣勢上首先輸了。

他們對視一眼,非常默契地在即將沖上去圍攻的瞬間,紛紛扭頭跑出巷子。

康盂樹沒追,隨手把尖銳的玻璃碎片往地上咣當一扔,沒好氣地走到一旁扶起章子:“這幫孫子是誰?你怎麽和他們打起來了?”

章子氣短道:“那幫孫子應該是高利貸的人。”

“哈?你借高利貸?!”

“不是我。”章子指了指巷口的黎青夢,“是她。”

黎青夢此時在巷口邊探著半張臉,她圍觀了剛才氣勢洶洶的幹仗還沒緩過神,整個人呆呆的。

康盂樹在看到她的瞬間就皺起眉頭,一臉我靠在搞什麽的表情。

他視線一直緊跟著走過來的她:“剛打電話的人是你?”

黎青夢沒應聲,把手機遞給章子。

“給你。”

變相也是回答了康盂樹。

章子接過手機,猶豫地說:“你要是有困難,我可以……”

“我沒有困難。”黎青夢打斷他的話,“這次謝謝你。”

“你可真行。”康盂樹見她無視自己,冷不丁出聲,“沒有困難還去碰高利貸,畫款的錢還不夠你花的嗎?”

黎青夢終於向康盂樹看去。

康盂樹繼續道:“你追求有錢的生活沒有錯,但不要給別人惹麻煩。”

黎青夢依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,她的眼睛在凝視的這時間一下都沒有眨,以致於眼眶因為長時間的凝固而微微發紅。

康盂樹瞧見她細微變化的眼圈,心頭忽然被捏了一下,傳來一陣麻癢的疼痛。

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地皺了下眉,卻因此導致整個神情更加嫌惡。

章子左右看著兩人,雲裏霧裏的聽不懂他們的對話。

黎青夢動了動嘴唇,視線上移,在他額頭已經有些凝固的血液上盤旋。

她靜止的眼神終於眨了一下,說:“你放心,我絕對不會再找你幫忙。”

黎青夢扭頭疾步往巷子外走,康盂樹看著她挺直的背脊,喉頭不自覺發幹。

只見她的背影忽然頓了一下,低頭在背包裏掏著什麽。

康盂樹意外地看著人又轉身,神情倔強地走回來。

只見她把剛從包裏掏出來的東西攤開來——遞到了章子面前。

是一枚包裝很可愛的創口貼。

她對著章子道:“你的嘴角破了,得趕緊處理下傷口。”

章子有一瞬間的眩暈。

他嘴角升天,忙不疊接過,緊緊抓在手裏大力點頭。連方圓三裏外的狗都聞到了他傳遞出來的發春氣息汪汪狂吠。

黎青夢這次是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康盂樹看著她消失在拐角的背影,又撇過眼神盯章子手裏的創口貼,摸了摸腦袋上的血,煩躁地特別想抽根煙。

他媽的,到底誰更需要先處理傷口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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